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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伯

September 8, 2015

8月23日,也就是在我飞往美国的前一天,可能因为对即将到来的离别稍觉慌张,午饭前坐立难安就带米兰出门溜了一圈。回来以后,刚刚走到客厅,就听爸爸说:“你大伯没了。”

我无法形容那一个刻的感觉,上一次有亲人离开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,一瞬间有流泪的冲动,费了些力气才忍住,过了这些时日,情感上的反应才又慢慢上来。我们匆匆吃过午饭,驱车去奶奶家,和亲戚们讨论后事。那天奶奶家聚了不少人,在北京老砖角楼的晦暗的一层,一屋子人安安静静地坐着,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没有人开灯。

我从小就有点惧怕去奶奶家,因为亲戚多,连同代人都比我大上至少五岁,这对幼小的年纪来说已经是翻倍的年龄差,脑海中的图像总停留在逢年过节时坐着的那一屋子大人,一个一个叫过去,心中忐忑。但这些人里总是没有大伯,作为奶奶家唯一吸烟的人,他总是在楼外面自己歇着抽抽烟,所以每次来我都会第一个瞧见他,在院门口叫他声“大伯”,不是读bo,而是读成bai,似乎是老家的习惯。

大伯个子不算矮,长得也端正,头发有点花白,穿着都是老北京的做派,懒汉鞋和布外套。大伯是个很奇怪的人,但是作为四十年代生的人,可能奇怪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。大伯出生的时候,他母亲难产去世了,我爷爷把他母亲的妹妹,也就是我奶奶娶过来续弦。后来就是中国近代史上各种道听途说的运动,听说因为在男女关系上被诬陷之类的原因,他就一直没有结婚,孤身一人住着。兴许是这个原因,大伯话很少,但说起话来又很固执,似乎是约定俗成,一般大家都不会花心思反驳他。后来他声带做了手术,说话沙哑起来,他就更少说话了。

23日是个周日,一般是大伯会回奶奶家吃饭的日子,到了下午两点多也没等来,等二伯去看,发现大伯摔倒在厕所里不知多久,人已经凉了,急救的人来摸了下脉搏做了下心电图而已,说去了有一段时间,身上摔倒的地方乌紫,地上还有血迹。

大家讨论后事,说除了亲戚也没有其他人,没必要在八宝山租个灵堂,无子无孙的,似乎也不用弄个墓地,水葬了就好,至于房子,就留给和他同父同母的大姑,也算留个纪念。没有异议,很快就各自散了。

我一直想写这篇文章,他们说写在网上的东西会永远存在。谁知我到了美国之后也是慌里慌张,状况层出不穷,因为一个人要处理很多事情,情感上的那些都被压在了一边,第一个星期连和父母说话的力气都没有,如今第二个星期结束了,我也总算找到个恰当的心情和时间。

其实前两天,在诸多有关上课的梦境中我梦见了大伯,大伯还是兀自固执地在说什么,我笑了笑没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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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shenzhong September 8, 2015 at 10:14 pm

    大伯已经安放在清东陵旁边的万佛园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