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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女长歌缓缓归

October 8, 2017

依稀有些飘渺的秋意,喜欢此处的人管这叫“四季如春”。我开车经过绿意盈盈的街道,偶然瞥到两个小伙子靠在一间车库门口谈天,午后逆光温柔地在金发上镶了一圈光晕。湾区,硅谷。这是一个把车库当成神话的地方,外面有的人想进来,里面的人大多安逸。不过我还是决定走了。好多人问我原因,我通常会根据问的人简便地回答一条,但其实离开一个地方大概和分手一样,哪有什么铿锵的道理,不过是一堆堆扑面而来的琐屑烦恼罢了。

最冠冕堂皇的原因,也是我用来拒绝这边律所的原因,大概是美国的社会不大安定。时不时来个恐袭或者暴力冲突就不要说了,大白天的,寻常街巷里也连个人影都见不到,总是没有安全感。有一次,赶上留学生的失踪案,我手头耽搁没有接妈妈电话,然后父母两人轮流夺命连环call,我匆忙打过去怕他们出了什么事情,结果是他们担心我出了事。当然,你可以摆出概率,说遇到这种事情的概率比车祸的概率低多了,但情感上的牵挂恐怕不是数字能解释通的。除了暴力的冲突,还有日常职场中隐含的冲突,美国人都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你,作为minority female,在这边的天花板有多低,这一点就不展开说了。

追根溯源,我大概是去年夏天萌生了离开这里的想法。那个时候每天开车去三藩的律所上班,平均一个月就见了一个中国朋友,上班英文,下班英文,在车上自言自语也是英文。每天起床就出门,路上往返两个钟头,晚上回家随便吃点东西就睡觉,后知后觉地发现,这可能就是孤独。难怪律所面试,总会不停问你和这个地方有什么联系。Yeah, yeah, 我在这儿上的学,认识了很多朋友。可是和外国朋友也就是见面拥抱尖叫,见后一散两欢。中国朋友呢,或结婚或生娃以后基本就没再见过。所以,仔细算算,我好像确实和这个地方没什么联系。

我在选择要留在加州还是回香港的过程中,这边律所一个同事和我说,初级律师在哪里都很苦,选个过得舒服的地方最重要。虽然他的意思可能是加州更舒服,但道理没错。我回到加州这一周,叫了一次缅甸菜Rangoon Ruby外卖(其实我就把它当中餐),吃了两口,扔了。叫了一次印度菜Darbar,吃了两口,扔了。在一家叫Steam的中餐馆大快朵颐了一顿,但只是因为太饿了。跑去买回国前让我非常上瘾的奶茶,喝了两口,扔了。连酸奶我都觉得不好喝,强迫自己一勺一勺往肚子里吞,毕竟要补充蛋白质。蔬菜呢,老样子,每天一罐V8,良药苦口。这让我想起来在香港上学的时候,有一次坐火车从北京回香港,在火车上饥肠辘辘,但是眼看着过了罗湖,突然就不饿了,然后回到学校愣是两天没吃饭。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,没胃口得简直像失恋一样。

除了吃,还有别的。比如,从小到大不长痘的我,在这边曾经爆发满脸的痘,来看我的亲友都觉得惊吓,直到把饮用水都变成矿泉水才有所改观,但如今每周都要去超市吭哧吭哧扛矿泉水真的很麻烦。还比如,一个在北京都不太用空气净化器的我,在这边曾经咳到凌晨五点,一进室内就狂咳,以至于考试都困难,现在日常没事就在屋里开开净化器。再比如,一个在亚洲随便用各种洗发水的我,在这边把各种价位的洗发水试了一个遍,都没找到两款洗完头皮不痒的洗发水。

絮絮叨叨了这许多,并不是要表现我有多作多娇气,只是铺陈一下这些让我生活得很烦恼的小事,全部加起来就会让人觉得,何必呢。想和父母和闺蜜聊聊天,还要碰时间,不是我在忙就是地球那边在睡觉。而天平的另一端是什么?是没事儿能开到160km/h的爽,是了解本地司法系统的便利,别的似乎就与我无关了。其他硅谷所谓优越的地方,都是你之蜜糖,我之砒霜。

所以,一个觉得有点饿、又什么都不想吃、还倒不过来时差、顶着两个痘的我,便觉得可以回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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